malkin

門外碰的一聲，是博群拎在手中的塑膠袋掉到了地上。隨著聲音響起，沁怡像突然驚醒似的，她抬起頭，然而卻不敢回頭。

敏謙站起身，「應該是博群回來了，我去開門。」說著，他立刻走向門邊。

而沁怡抹抹臉，立刻起身走向浴室。始終她低著頭，不敢望向玄關處，輕輕帶上浴室的門，她聽見門外敏謙與博群說笑的聲音，她扭開水龍頭，一面潑水，也聽著水聲嘩啦嘩啦。

胸口迴盪著的聲音沒有被掩去。究竟是去哪裡了？當年那個勇敢捍衛自己愛情與信仰的方沁怡現在到底是去哪裡了？

扭緊水龍頭，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被水潑濕的臉龐，紅紅的眼紅紅的鼻子。

她輕輕吸氣，吐氣。「逃走了。」


客廳裡，敏謙打開電視，像刻意製造音效似的，他與博群一人一瓶啤酒，任由畫面一幕掠過一幕，誰也沒有看向電視機。

「別喝太多，等一下你還要送沁怡回去。」敏謙說。

博群點點頭，其實腦中仍有些混亂，不明白這是否是敏謙刻意設計的？要讓沁怡說出心底話，也要他再次正視自己的心情。只是困惑之外，還有就是更多的不捨。倘若自己這段是沁怡心裡第一個結，那個另一個曾經恐怕就是上頭的死結。

已經不是對或錯了，生命裡的荒謬何其多，現在只是剩下幸與不幸。時間或許是最好的療傷者，但也是最殘忍的，他回不到過去，現在他的歉疚、不捨或心疼什麼的，怎麼都像——不合時宜。

「東西買回來啦？」沁怡笑咪咪地從浴室走出來，淚水的痕跡好像仍有一些，但哀傷已不見蹤影。

博群下意識捏緊了啤酒罐，他從不知道原來沁怡能如此善於隱藏情緒，這個發現令他不知所措。

「沁怡妳的奶茶。」敏謙將用塑膠袋裝著的飲料杯遞了過去。

「謝謝。」接過飲料杯，沁怡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原本指定的溫奶茶，已經涼了許多，但幸好黑糖的甜味並不會有砂糖的甜膩感。沁怡忍不住咬著吸管，小聲嘟嚷著：「好可惜，變涼了。」

「誰叫妳這麼久才出來。」敏謙淡淡地應。

「是多久啦？」沁怡撇唇，「邵敏謙你很討厭耶，難有人這樣對女生說話的……」

「不然咧？」敏謙皮笑了起來。「博群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一定先去買奶茶然後才去買啤酒對不對？難怪會冷掉……」

「這個……」博群只得乾笑。他買的順序沒有錯，只是回來的時機不對而已。他搔搔下巴，「那要不要用瓦斯爐再熱過？」

「不用啦。」沁怡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沁怡，我覺得妳有差別待遇耶……」敏謙微微瞇起眼，「為什麼妳對我跟博群的態度差這麼多？」

「這當然是因為誠意問題，人家可是很有誠意的！博群對不對？」沁怡立刻轉頭看著博群。

「啊？」博群一怔，嘴巴張著還在思索時，敏謙卻先開口了。

「喂喂喂……哪有人這樣問的？」他一臉好氣又好笑。

「不行喔？那你咬我啊？」

「我個人不喜歡暴力。」

「什麼暴力？你別亂挑我語病。」

「嘖，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如此一來一往的對話，似乎仍是沁怡與敏謙如常的鬥嘴，從前博群向來是不在意的，他只要在關鍵時刻插一下話，使他們停止就好。然而此刻，他是一句一句地聽下來了，他喝著啤酒連一個字都聽得仔細了。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他真想察覺出一些蛛絲馬跡，藏著那一揚眉一眨眼之間的情緒。

面對沁怡，他真的茫然了。在他回到這裡之前，他才以為自己應該是總算了解沁怡一點，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應該是比從前拉近了。但事實上，他們之間的距離卻比他所想像的要來得遙遠多了。

時間就是這麼的殘忍，錯過了，就再也追不回。

晚上十點多，博群送沁怡回板橋，才出了玄關，正在等電梯時。敏謙忽然又把博群叫回屋內。

「沁沁，妳司機借我一下，我們要講一下悄悄話。Man’s talk。」

「博群才不是我司機，你們要講就快點講！」沁怡沒好氣地說。

「怎麼了？」博群問。

敏謙沒說話，只是招招手。博群只得走回屋內，敏謙輕輕拉過屋子最外側的鐵門，但沒有帶上。

「沁怡真的要拜託你了。」敏謙壓低了聲音，一臉凝重。

博群輕抿唇，沒說話。

「其實我很不甘心，從以前到現在——為什麼只能是你？」他扯著唇，而苦澀難掩，「……偏偏真的就是要你才行，大概是命中注定吧。我們是會吵嘴，當然冷靜條理好好談事情也可以，但就只有在你面前，她才會情緒失控。」

「我沒有你這麼了解她，我跟她之間其實有很大的距離。」因為說出口了，博群在這一刻竟感覺到更加沉重的沮喪。

「你怎麼不乾脆說代溝？」敏謙卻微微笑了，「人跟人之間不就是這樣嗎？總是很遠又很近，就看你怎麼想了。」

怎麼想？換個角度樂觀點，還有進步的空間嗎？博群覺得有些想發笑，可是心頭上的煩悶卻仍是沉沉地壓著。

「喂，你們若還要聊的話，我自己坐計程車去捷運站也可以。」沁怡忽然走過來，拉開門。

博群嚇了一跳，連忙就回過頭，「好了好了，沒事了，對吧，敏謙？」

敏謙點頭，笑了笑，「嗯，我們在約明天幾點見面而已，不小心就聊了一下。沁怡，我們明天見。」

「嗯，拜。」沁怡搖搖手，也笑了。

博群看著忍不住也揚起唇，感覺心底好像有一處突然柔軟了起來，心頭上原本沉甸甸的彷彿已煙消雲散。或許他想的、追求的，就是想看著那張笑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