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lkin

「妳剛剛跑什麼跑？」學長一走後，阿樂便立刻轉過頭來瞪著我。

當然我也立刻瞪了回去。「我就想跑不行唷。」

「很危險。」阿樂蹙起眉，「妳真的那麼生氣啊？我看妳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忽然間情緒就上來了。」我皺皺鼻子。

阿樂沒說話，盯著我瞧了好半晌。

「喂……」我輕聲喚。

「麻煩下次先跟我講一下好不好？我被妳嚇到了……」

「能先跟你講就不是忽然了啦。」我嘟嚷著。

阿樂抿緊了唇，看著我的的眼晴裡一絲柔軟也沒有。

「回家？」我輕輕拉著他的手。他生氣了，我知道他真的生氣了。

「不然呢？」阿樂用力一抽手，隨即轉過身。

噯唷……好討厭的感覺。

我默默跟在阿樂的身後走著，明明還是熟悉的街道，但我卻覺得每踏出一步就是怎麼不對勁，然後當眼前的身影越來越遠時，我才會發現自己竟開始發抖了。

好可怕。

我們，我們一定會分開一定會離去也一定會長大，不管誰會在前或在後，並肩的時刻就是消逝了，我們一定要走到不同的道路上去，是不是？

可是——能不能再等我一下下？

在川流不息的人潮裡，我停下了腳步。馬路上車聲轟隆隆幾乎無意識的喧嘩，人行道中「今天怎樣」「明天如何」的聲音此起彼落，黃昏的光漸漸要染上暮色，時間在消逝，就從我的身旁輕巧走過，即便我哪裡都不去。

忽然，阿樂回過頭了，他的嘴巴一張一合，我猜他在叫我。但如果我不走上前會怎麼呢？如果他不往走向我又會怎樣？

我知道。黃昏會成黑夜，喧囂將歸寧靜，月昇日出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然後有那麼一天——你也許不是你了，我也許也不是我了。

但我真喜歡你，現在好喜歡你。

唉，我們是好朋友嘛。

所以我剛才有騙大西瓜嗎？我想大西瓜所說的喜歡跟我認知到的喜歡並不是同一件事。

「怎麼了？」阿樂終究是過來了，焦急地跑了過來。

我輕輕吸口氣，糟糕，我好喜歡他這樣好在乎我的樣子。

「沒有。」我搖頭。

「沒有？」阿樂微微歪過頭，皺眉。

我用力點頭。「嗯，真的沒有。」

「那……妳好朋友來啦？」如果不是阿樂的表情太認真了，我真會以為他是故意在找我碴。

「就算來了，你以為我會讓你知道嗎？」我瞇起眼。

「呃……」阿樂一怔，「也對……」

對你的大頭鬼啦。

「欸，回家吧。妳今天不用上課啊？」

「雅萍老師今天有事。」

「嗯。」阿樂又邁開步伐了，那是不怎麼快的速度，我走在他的身旁，然後才意識到，原來他已經高我一個頭了。

「欸，你是不是又長高了？」總覺得，我們國中畢業時，我也不過只差他半個頭而已。

「有嗎？」阿樂未置可否。

「有喔。」我抬眼看著他。有些事沒注意到也就算了，一旦發覺了就會突然覺得真的好不習慣。可是，沒發現之前，不也都過得好好的嗎？

人哪，真麻煩。

「反正妳就是比我矮了，再多那幾公分應該也沒差吧？」阿樂笑了起來。

「你幹嘛這麼開心？」簡直像亢奮。

「不曉得。大概忽然覺得妳像女生了吧。」阿樂很輕快地說。

「不然我是男的嗎？」可惡，我感覺到欠扁的氣息了。

「就算知道我在睡覺，妳也是毫不在意地就走進我的房間，我怎麼知道妳是男的還是女的？」阿樂皮笑著反問。

「那是阿姨叫我去叫你的。」下巴微抬，我向旁睨了一眼。在忽然發覺阿樂長高後，好像脖子轉轉也要比從前多費力了。

「是喔，可是我覺得妳根本沒半點少女的矜持。」

「你還不是小里小氣。」

阿樂挑起眉。「有嗎？」

「怎麼沒有，你剛才明明就生氣了。」

「不是生氣。我只是擔心妳，我不是說我被妳嚇到了？我真的會很擔心妳的——」突然，我家到了，阿樂停下腳步，轉過身，「妳要記住，我擔心妳，而且是會很慌張的那種擔心。」

阿樂嚴肅認真的表情令我感覺彷彿我做錯了事，然而也令我驚覺，其實一直連繫我跟他的，除了十多年的相識之情以外，真正佔了重要地位的原因，搞不好是我在十歲所遭遇的那場意外。

那年歹徒綁走的不只是我三、四個小時的自由，而是連帶著也綁走了阿樂這些年來的自由。

這是不公平的對不對？

「阿樂，我……」我很想說不要再擔心我了，然而在那雙過度認真的眼睛面前，我忽然覺得茫然了。「我……知道了。」

阿樂終於對我露出微笑，「嗯，拜拜，明天見。」

「明天見。」

還有明天的，總有一個明天，我可以對你說出那句話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