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lkin

翌日，當林柏樂出門上課經過果果家時，他仍然是停下了腳步，他停下來望著那緊閉的大門，一分鐘兩分鐘……門沒有打開，抿緊了唇，他一扭頭又再向前走。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他倘若再晚三個秒鐘才走，他就會看見意想不到的事。

匡的一聲，果果家的大門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來的先是果果，再來卻是郭母。

「果果妳我聽說，媽媽都是為妳好……」郭母幾乎是快步追著果果。

果果倏地轉過身大聲地說著：「我跟阿樂明明什麼都沒有，妳為什麼要這樣跟他說！」

「果果，妳不是跟老師說決定要申請、要好好努力了嗎？那既然如此，妳就應該專心在鋼琴上，連阿樂都可以體諒妳，妳為什麼不可以體諒媽媽的心情？」

「我不喜歡媽媽這個樣子，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自己處理好。」

「那妳跟媽媽說，告訴媽媽為什麼妳之前會突然遲疑？難道這跟阿樂沒有關係嗎？老師都告訴我了，你們之前還有吵過架對不對？」

「就算是這樣……也不關媽媽的事！」話聲未歇，果果立刻轉身離開，怒氣沖沖的她根本沒有聽見自己的母親在之後微弱的嘆息聲。

甚至，果果連走向學校的途中都還是氣呼呼的，因為生氣她就越走越快，只是一個分神她便錯過平時慣走的路線，等注意到時她竟已經迷路了。

面對周遭陌生的環境，果果的心情瞬間變得更加低落。

「笨蛋！都嘛是你害的……」果果喃喃低念著，她感覺自己真想哭泣。前不久，是她主動要求林柏樂不要再來接自己上下課，沒想到昨天自己的母親竟又做了同樣的事，只是她比那時感覺更加難過，甚至狼狽。

果果吸吸鼻子，努力不讓眼淚掉下。繞進路旁的公園，她隨意撿了張石椅坐下，早上和媽媽的對話突然湧進腦中。

「果果，媽媽昨天去找過阿樂了，媽媽叫他暫時不要再來接妳上下課，妳可要好好專心練琴唷。」早上她在吃早餐時，媽媽這樣對她說。

嘴裡的食物忽然變得難以嚥下，她幾乎是有些艱困地開口，「為什麼？」

「果果，媽媽是為妳好。」媽媽的眼神仍像往常溫柔，可是她看著，心裡卻逐漸湧現憤怒。

「我不要妳管！」這句話她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脫口而出，就像她心理倏然浮現的憤怒。

從來，她從來沒有對爸媽大小聲過，這是第一次她這樣對媽媽大聲說話。她的心情真的好複雜。

只是她終於知道了，原來那天她對阿樂說的話，真的、真的是會傷人的，她一定狠狠地傷害阿樂了吧。但現在她才知道會不會已經太遲？

果果低下頭摀住臉，忍耐了好久的眼淚終於落下。明明之前她都沒有哭的，可是這次她沒有辦法了。

「果果？」

忽然輕輕響起的聲音，那竟是林柏樂的，果果倉皇抬起頭，真的是……「阿樂！」

「妳怎麼在哪裡？」林柏樂看著眼前的人，腦筋怎麼也轉不過來，尤其那張清秀的臉上溼潤的痕跡。「怎麼了？妳怎麼哭了？」

「那你呢？你怎麼沒去上課？」果果一邊問，一邊用力抹著臉龐。

林柏樂苦笑著，「當然是蹺課……突然就覺得沒心情。果果，妳還好吧？」

「要你管啊！我迷路我蹺課關你什麼事！」果果忽然吼了起來。

「果果……」他吶吶地喊，果果突然其來的憤努令他措手不及。

「你這混帳、豬頭！」果果氣極地吼著，原本她就好生氣了，而在看見林柏樂眼中一閃即逝的難過後，她更憤怒了——「之前我跟你說什麼你都不聽，我媽一跟你講，你就乖乖照辦，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你心裡有沒有把我當朋友啊！」話說完，她掩住臉大哭了起來，停不下來的眼淚就像在宣洩她的難過、憤怒。

林柏樂看著面前微微抽搐的肩膀，他伸出手想要拍拍安慰，然而卻只是停在半空中，最後無奈地收回。

「妳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他的聲音太輕了，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

許久，果果的情緒終於慢慢平復下來，林柏樂看看手錶，短針指向10，他們已經蹺掉了兩堂課。他自己蹺課沒關係，但果果卻不行。

「果果，我們回學校吧。」

果果沒有說好，只是問了另一個問題，「阿樂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因為我是豬頭。」林柏樂微微苦笑。

「對，你是大豬頭。」

「可是我不會迷路，我可以帶妳回學校。」可以帶妳回學校、可以帶妳回家，即使妳已經不需要我。

果果笑了，但眼裡有掩不住的哀傷。「阿樂，我們是好朋友，不管我媽說什麼，我們都是好朋友。」

林柏樂定定望著果果的眼睛，他微笑，嘴邊的苦澀慢慢消失。「好，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一輩子。為什麼他會輕易脫口而出這個詞彙？明明是這麼漫長的時間，然而今天只有十七歲的他，卻許諾了。

真的，林柏樂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天的，這一天他徹徹底底地意識到，他對他的鄰居，真的不只是鄰居，在他想要伸出手而又遲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