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lkin

天將明的時候，沁怡一個翻身，忽然睜開了眼睛。惺忪的眼緩緩環視周遭，房間已不是入睡前的一片漆黑，而是一種深藍的色調。

天要亮了吧？她坐起身有些迷糊地想著。窗外傳來啾啾的鳥叫聲，細細碎碎的但依舊是清楚。

推開房門走到客廳，昏黃色的夜燈亮著，客廳的長椅上躺著一個男人。沁怡一時間有些怔怔，太陽穴上忽然用力跳了兩下。她皺眉揉了揉，這才想起來昨晚自己是跟兩個男人一起解決了半打海尼根。

她的酒量不算好，大約一瓶半左右就會開始發昏了，敏謙是比她還好一點，但終究不及博群。後來她跟敏謙是真的都喝到有些醉了，而博群看時間晚了，便說要載敏謙回去休息，但她開口卻阻止。

「北市酒駕不是取締得很兇嗎？反正一個晚上而已，我不會在意的。我這裡還有一間客房，你跟敏謙兩人協調一下。」

之後她就先回房去睡了。客廳裡，博群跟敏謙似乎又說了一會的話，窸窸窣窣的，該不會是在說自己的壞話吧？這麼迷糊地想了下，沒有幾秒鐘的時間後，她便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地睡著了。

結果睡在客廳椅子上的是博群，一百七十幾公分的長手長腳勉強縮起來，沁怡看著忍不住就覺得好笑。

博群是個慣於忍耐的人。所以她是一點也不意外，博群會讓敏謙去睡床而自己選擇睡客廳。甚至不只對生活的忍耐，博群更善於隱忍自己的情緒，她真的是太清楚，並且還可以說曾受其害？

看著博群睡著後愈顯得堅毅的方正下巴，沁怡眨眨眼，忽然覺得眼睛好酸。真的是氣啊，她曾經好生氣這個人總是可以對自己這麼忍心，但偏偏她就是對他不忍心。

他們都是家裡的長子長女，同樣都倔強同樣都不服輸。沁怡曾經想過的，有天她喜歡上的人一定要是個溫柔體貼能夠包容她的男人。敏謙說的沒錯，其實她還渴望是結婚，並且非常渴望被保護。

但詭異的是，她所表現出來的總不是那回事。倘若當初她願意在博群面前將姿態放低一些，又或者是就算博群入伍後她都依舊堅持著，也許她的願望就能成真了吧。

但是，總是只是但是，她仍然記得清晰，六年前她是哭著給博群寫完最後一封信的，或許她是渴望愛情，然而對幸福她也同樣渴望啊。

「當妳寄來最後一封信時，那時的我在想，若還會再收到妳的信，我就要回信給妳，然後還要約妳出來玩。」一個多月前，博群這麼對她說。

也許那是遲來的表白，而她竟當場哭了，完全無法抑止倏忽蔓延的酸楚。她措手不及更忽然覺得一切好荒謬，因為一直沒有收到回信，所以她決定不再一廂情願，不只是不要再寫信了，更決定要連三年的情感都一併埋葬，然而六年後答案卻突然揭曉——博群不是真的對她忍心，只是他們就是要錯過。

倘若那是叫做注定，那麼她感受甚深。

也是一個多月前，敏謙對她說：「沁沁，我覺得博群他開始在意妳了，搞不好他會喜歡上你。」

「敏敏，我不要任何的臆測了。」錯過就是錯過。「就算他是真的喜歡我，那又如何？」

「妳曾經很喜歡他的不是嗎？」

「那是六年前的方沁怡了。」

她沒有說的是，當她在天將明落淚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六年前二十二歲的方沁怡始終都未曾離去。

「唔……」長椅上，博群微微皺眉，似乎是要醒來了。

沁怡輕輕呼口氣，她站直身體向後退兩步。屋外天空已經亮起，暈黃的燈光漸漸褪了顏色。她輕輕踩著室內拖鞋轉往浴室的方向。

「沁怡？」博群揉揉眼，已經醒來了。

「我吵到你了嗎？」沁怡轉過身，露出個微笑，「要不要去我房間躺一下，睡椅子很不舒服吧？」

「沒關係。」博群坐起身，閉上眼又揉揉太陽穴，再睜開眼時，惺忪的睡眼已經消失。

「那你再休息一下，我換個衣服，等一下出去買早餐。」沁怡踩著拖鞋輕輕走向浴室。

啪地一聲，博群關掉了夜燈。天空才亮起，客廳裡一絲明亮的陽光也沒有，像陰天時微微的幽暗。走向陽台，他拉開落地窗，晨風吹來，夏日的早晨特別令人覺得涼爽。

手雙靠在陽台的圍牆上，博群呼出長長的一口氣。腦袋是清醒了，只是身體的感覺還跟上不上，整個人都還是木木的。清醒的腦袋獨自運轉，腦海中的場景回到昨天晚上沁怡回房之後的客廳。

失溫的酒喝來是格外苦澀，然而敏謙仍是默默喝著。

「還喝啊？」他說。

敏謙微微一笑，拿起一旁的海尼根輕輕晃兩下，「都喝成這樣了，多半瓶少半瓶的其實也沒差了。」

博群挑眉，突然一個警醒。「你剛剛裝醉？」

「不高興啊？」敏謙輕輕笑了起來，平日俊朗的好相貌在這個時候竟特別顯現出狡詐。

「幹嘛這樣……」他皺眉，不悅的情緒像從胃底突然翻起，「你這算藉酒裝瘋？」

敏謙收起笑容，眸光向下。「不，那是藉酒壯膽。」

「你……」

「我發覺我還是喜歡她。」

「可是你不是說……」說就差那一點心動？

「就算少那一點，我跟她在一起還是會快樂的，我有這個自信。博群，你呢？」敏謙忽然停下，望著他。

「我……」他訥訥，感覺胸口猛地一窒，「這關我什麼事……」

「你最好記住你現在講的這句話。」敏謙說得很輕，但他的眼是緊盯著博群，「上次我跟沁怡說，說你其實很在意她，搞不好……你是真的喜歡上她了。」

博群沉默著，但也不閃躲敏謙的眼神，他在等下一句話。

「沁怡回答我，『就算那樣又如何？』博群，你說呢？」
他說呢？


陽光開始出現，原本只是發白的天邊這時越發明亮。博群覺得臉上手上都有些溫熱了，他輕輕嘆口氣。　

「我還能怎樣。」

好吧，他承認自己是有些在意沁怡沒錯，但那就是代表愛情來臨了嗎？他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