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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未央乘坐的飛機落地時已經是十三號的傍晚了,因為時差的關係,她一回到家中便立刻躺上床睡覺,等到醒來時已是隔天的下午,她就在睡夢中渡過了自己二十歲的生日。

「未央,有人來找妳喔。」

當未央準備要下床時,顏未恩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

「是誰來找我?」她走下床,打開房門。

「一位叫蘇培雅的小姐。」

「啊!」未央忍不住驚呼。那是景言的好朋友啊!「請她上來吧。」

未央連忙走進房間附設的浴室梳洗,並且換下睡衣。梳洗過程裡,她一度怔怔,混亂的思緒裡竟有一股她無法明暸的不安感。當她出來時,培雅已經走了進來,望著她一臉溫婉的微笑。

「好久不見了。」培雅說。

「是啊。」她忍不住有些慌亂,「不好意思,我們坐這裡可以嗎?」她走到陽台前的小圓桌,趕緊拉開椅子。

「謝謝。」培雅微笑著道謝,然後也拉開椅子坐下。

未央慢慢坐下,有些不安地開口:「請問妳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培雅低頭不語,只是從隨身的包包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在桌上。

「這是?」

培雅將紙袋推到未央的面前。「這是景言交代我,一定要拿給妳的東西,也是他要送妳的生日禮物。」

「為什麼他不親自拿來給我?」看著紙袋,未央有些哀傷,「我已經好久都沒有聯絡到他了,當初他留給我的電話號碼現在也都是停話的狀態,他是不是一點也不想再見到我?」

「不是的,景言他……」培雅頓了頓,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在上個月去世了,他交代我,一定要等妳滿二十歲之後,才能把這些東西給妳。」

「去世?」未央怔怔,眼睛一眨也不眨,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這……可是半年前他才跟我說他要結婚了,怎麼會……」

「是今年初的事了,景言在一次門診中發現自己得到胃癌,但那時已經是末期了,癌細胞擴散得太快——景言說,他想要有尊嚴的走,而且他也不讓我跟妳或妳哥哥聯絡,甚至他騙我,說你們早就已經分手了。所以……」

「他說他要結婚是騙我的對不對?」未央哽咽,眼眶倏忽紅了起來,「他怎麼能讓我連他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怎麼……」她的話開始說得斷斷續續,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彷彿悲傷掐住她的喉頭,迅速無邊蔓延。

「我……整整半年的時間,我一直都以為是他拋棄了我,我一直都以為是他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我……曾經想要回台灣當面找他問清楚,可是我又好害怕…‥我花了好久的時間才稍微釋懷,才有勇氣回到台灣、想要再見他一面……為什麼……早知道、早知道我當時就不要考慮這麼多,回來就是了……早知道……」為什麼我這麼輕易地就相信了那短短的一通留言……原來你就是真的徹徹底底決定要拋下我了是不是?

「未央,我不知道景言為什麼要騙妳,但我知道景言絕對不會想看到妳為他這麼難過的。」培雅將紙袋打開,慢慢把裡面的文件一張一張拿了出來,然後指著其中一張房屋的所有權狀。

「妳看,這是景言在高雄旗津那裡買下的一家店,我聽說妳將來想要自己開一家店,要賣花還要賣咖啡、簡餐對不對?一年多前,他就把所有的積蓄拿出來買下這家店,而且還重新裝潢過……唉,他真的是謹慎又小心,連壁紙的花樣、桌上放的水杯他都親自挑選。一開始我們不知道是因為妳的關係,他又不肯說原因,只是笑著說,這大概是他一生做過最浪漫又最浪費的事了……」

未央掩著唇,已經無法再說一句話。她還記得那時的景言是蹙著眉,苦笑的說:「真奇怪,怎麼妳們女生十個裡就有八個想要開家店賣花賣咖啡啊?」

她也還記得自己是氣呼呼的回了一句,「我就是想要賣花賣咖啡不行喔?」

「當然可以啊,有夢最美是不是?」最後,景言是開懷的笑了起來。

但是,她最美的夢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一輩子啊……未央緊抿著唇,終於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他現在給我這些有什麼用……沒有他,我什麼也不想在乎了……」

「未央妳別哭,妳看,我連那家店的照片也帶來了,這裡面的一桌一椅都是景言的精心挑選……」培雅的眼圈紅了,但她還是將照片一張一張指給未央看。

照片裡有深咖啡色看起來好有質感的木頭桌椅,由天花板垂吊下的小燈則是散發著溫暖的暈黃色,那是一家看起來好溫馨的小店。

「培雅,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我曾經一度要埋怨他的,後來是有人一直在身邊鼓勵著我,我才慢慢走了出來,甚至我這次回來台灣,就是為了要把他從此埋藏在心底的深處。現在,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誤會了他的愛,她錯過了他最痛苦的時刻,也錯過了最後的相守,過去她是回不去了,但現在才清楚的她到底怎麼辦?

「妳要繼續過妳的人生。」培雅溫柔地望著她,「妳知道景言為什麼特地交代我,一定要等妳滿二十歲才能把這些東西交給妳嗎?」

未央抿著唇,靜靜凝視著。相片裡的暈黃色調看起來溫暖極了,彷彿永遠都不會消失。

「景言他說,妳哥哥曾經承諾過妳,只要妳一滿二十歲,到時候妳不管要做什麼,他都不會再阻攔妳。所以,景言把這家店當成要給妳的成年禮物,他希望當妳真的決定要脫離家裡時,妳的手中不會一無所有,妳不會再因為經濟壓力的關係,而被迫要繼續聽命於家裡,他想要妳好好過著屬於自己的人生。」

培雅微微揚唇,眼神寧定,「未央,妳懂嗎?妳要堅強一點,請妳替景言好好過著自己的人生好不好?」

妳要堅強一點。我知道,景言,我知道,可是不管我再如何堅強,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釋懷,當時我倔強著自以為的堅強。倘若半年前我有回來,回來看你一眼,是不是今天一切就會不同了?

未央怔怔著,淚水無聲無息不停滑落,桌上的照片也因此而出現了點點的水漬。

其實,她真的記得好清楚。曾經,景言說過要她堅強一點,因為他會替她爭取屬於自己的自由,就在將來的某一天。她是真的記得好清楚,但她也真的不知道,原來當她以為他們都只苦於相思的同時,景言竟已經默默替她做好了專屬於自己未來的安排。

「景言,這就是你說的這一天嗎?可是我一點也不想要這個驚喜啊……」她喃喃著說。好久了,她已經好久都不曾再這樣呼喚過這一個名字。

抿緊了唇,她拿起其中一張照片,用自己的衣袖用力地將照片上水漬擦去,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做什麼了,如今也只能不要自己的眼淚去污了景言的心血。

然而,當照片翻到背面時,她忍不住一怔,照片的背面竟有著景言的字跡。


「未央:

我不知道在未來我們還能不能一直相愛,但我真想給妳一些東西,那譬如是快樂,譬如是勇氣,又譬如……如果可以很幸福的未來。只不過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多少的把握了,只是希望著,將來有那麼一天,當妳可以自由飛翔天空的那一天來臨時,我能成為妳的翼下之風。

對了,又賣花又賣咖啡又賣簡餐的店,對我這種死板腦筋的人實在是太難想像了,當那些東西的味道全混在一起時不是很可怕嗎?所以,我決定把這個問題留給妳解決。

妳的人生正要開始,期待妳展翅高飛的那一天。

                         景言」


你是我的翼下之風,永遠都是。

未央輕輕閉上了眼,感覺風彷彿從陽台吹了進來,溫溫熱熱的撫上面容蜿蜒淚痕的是夏天的溫度,似乎是那年她和景言在一起的夏季。黑暗中她依稀看見了那年清晨旗津的海邊,在一片幽幽的顏色中天空逐漸亮起,海面閃著微微的晨光,真的好美麗。

一切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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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lki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