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lkin

童景言據說是個腳踏實地、循規蹈矩的一個人，他二十五歲自軍中退伍後，就

進了現在的公司，從助理工程師一路做起，一轉眼五年間過去，現在他是研發部僅

次於經理的資深工程師，在五年中不是沒有別家公司捧著高薪的職位來挖角他，然

而他卻始終是不為所動。於是，童景言的腳踏實地與循規蹈矩簡直要在競爭激烈的

科技業成為傳奇了。


不過，景言一向都是明白的，當工程師還真沒什麼了不起，尤其科技業還年年

都有人才荒。業界的人都清楚，縱使每年都有為數不少的年輕工程師滿懷熱情的投

入，但同時卻也有更多年輕或年長的工程師無法再忍受沉重的工作壓力，以及幾乎

要不分晝夜的超時工作責任制。


有一次他甚至聽相熟的學弟說，所謂的科技新貴，其實只是因為趕案子加班而

跪倒不起的人吧。


真的，他還真的一點也無法否認。


所以，現在，在歷經五年多的時間了，他終於遞出辭呈，這樣的舉動應該也不

算太不理智吧。只是經理收到他的辭呈時卻非常驚訝，一副完全不敢置信的樣子。


「景言，你再考慮考慮吧。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四十出頭的經理在公司裡也

算年輕，和景言一樣同樣是從小工程師做起。


「累是有一點，不過，我已經考慮很久了。」他是真的考慮很久了，向來他就

不是衝動的人，這個決定他足足考慮了有半年。


「是因為你母親去世的打擊嗎？」經理望著他，輕輕嘆了口氣，「我記得你已

經連著兩年都沒休過年假了，現在我再加發你一個禮拜的特休，你好好休息個一個

月，把心情整理整理，然後再回來吧。」


「不，我……」


「景言，我知道這幾年公司並沒有給你應得的，你放心我會跟上面好好反應的

，你就趁機安心放個假吧。你這些年的努力我一直都有看在眼裡，更何況你也不是

沒有能力的人，我絕對不會讓公司虧待你……」


經理你真的誤會了。面對眼前不停慰留的經理，景言搔搔下巴，感覺真想發笑

。但誤會真的已經造成了，最後經理決定退回他的辭呈，然後叫他放鬆心情休假去。


他現在很確定，他是有個好上司，只是他要辭職也真的是真心的。所以現在他

要怎麼辦呢？


「所以你最後就沒有辭了？」咖啡廳裡，培雅微微歪著頭向他問道，但其實也

是替他下了結論。


「嗯，因為我找不到機會插話回去說我是真的要辭。」景言有些無奈地點頭，

「沒辦法，我總不能突然就對經理大吼一聲吧？」


提早離開公司後，他便打了電話給培雅，不知怎麼地他就是忽然想見到培雅。


「既然如此，那你就恭敬不如從命先放個假吧。」培雅微笑著，「我也很想找

機會放個長假呢。」


「那妳可以學我試試看啊。這就叫……以退為進吧？」景言也笑了起來。


培雅搖搖手，「你別鬧了，我這小小的會計，哪裡比得上你資深工程師。」


「工程師也沒多了不起啊，反正就是拿人薪水，然後做交辦的事而已。」


「聽你這麼說，難道你有自己創業的打算？」


景言雙手交疊胸前，一臉自若。「嗯，我還沒想好。」


「還沒想好就辭職，這樣好嗎？」培雅微微皺起眉。


「可是，我光要辭職就想好久了。」景言露出微笑，一點也不意外培雅的反應

。「做事總要打鐵趁熱嘛。」


培雅看著他，忽然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又開口：「景言你沒事吧？」


「沒啊，怎麼這樣問？」


「真不像你平常的樣子，你平常總會把事情想得周全，然後再去做的。」


「沒辦法。」景言笑著搖搖頭，「這世界上的事真的是很難完全預料到的，所

以又怎麼可能想得周全再去做？」


「是啊，是真的很難。不過，景言，我們會擔心你呢，所以有事要跟我們說一

聲好不好？」培雅一臉擔憂。


「好。」景言還是微笑著應。


景言當然知道培雅會擔心，尤其半年前他的父母因為疾病而相繼去世，這不只

令培雅擔心，小孟、之婷，甚至他的上司都非常擔心他的狀況。那麼到底，他的辭

職與父母相繼去世一事有關嗎？


有的，只是景言沒對培雅說出口，也沒對任何人說出口，包括他那親如兄弟的

好友，小孟。


這絕對不是刻意壓抑什麼，而是景言覺得那種感覺真的很難說出口，他並不沒

有感覺懊惱或後悔什麼的，只是當再回首時，他真懷疑眼前的路再走下去還會有意

義嗎？


大約五個月前，他的父親因為心臟病發而在睡夢中病逝，而三個月後，他的母

親也因為心臟衰竭，同樣在睡夢中離開了。父親有心臟病，他一向是知道的，但母

親的身體一直都算是健康，所以……心臟衰竭？他以為這或許只是一個醫院為他們

家屬找來的原因吧。


從小，他知道父親與母親的感情一直都很好，那種好的程度甚至是親戚間出名

的恩愛夫妻。所以當他聽見母親去世的消息時，他真的是以為這不過就是母親選擇

跟著父親的腳步走了而已。甚至，他想他還應該要慶幸，因為至少父母都沒有受到

太多病痛的折磨。


只是，現在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因為是父母中年得子的意外，所以他也是家中的獨生子。當他上大學時，他的

父母早已退休在家，而去年他滿三十歲時，他的父母已將屆七十高齡。


其實，他明白的，上天並沒有任何愧待他的父母。然而，他真的就要一個人了。


「景言，晚點跟我們一起吃飯好嗎？」培雅忽然開口了。不過他知道培雅其實

一直都看著他，很擔心看著他。


「我們？妳是說妳跟小孟嗎？」他眨眼，笑了笑，「別鬧了，我才不想當電燈

泡。」


「唉，想這麼多幹嘛？不過就是好朋友一起吃吃飯而已，他今天才從香港回來

，我想他一定也不知道你要辭職吧？這種事我可一點也不想當轉告的人。」培雅一

臉認真地說。


「可是我覺得這樣也不錯啊。」景言咧出白牙笑了起來，「而且我晚上還要整

理行李，真的沒辦法。」


「整理行李？」


「對啊，我要休假嘛，我打算回高雄住一陣子。」景言一臉輕鬆，「我爸媽還

有間房子留在那裡沒處理掉，我想過去住一下也好。」


「換個環境當然也好，不過……你會回來吧？」培雅柔聲問著。


培雅凝視的目光除了溫柔仍是溫柔，而他也是對這目光戀戀不捨了好些年。

「當然，不然我還能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