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lkin

晚餐的氣氛很好，用餐時沁怡說了許多工作上的趣事，博群是個很捧揚的聽眾，適時地附和、適時地笑出聲。當然他們還是有言語相左的時候，但博群只會微笑著聽沁怡說下去，沒有爭辯也沒有不悅，他知道他正在做一件事——試著了解方沁怡。

融洽的氣氛一直到博群的前女友出現，才開始略有些微的改變。

「嗨，博群。」突然出現的女子有著一頭削薄的俐落短髮，清瘦的瓜子臉上眉清目朗，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揚噙著笑意。

「佳筠……」被點名叫到的人連忙站起身，臉上的神情除了驚訝外，還有幾分失措。自從分手後，博群和傅佳筠除了公事的接觸外，就從未在私底下見過面，難免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跟女朋友一起吃飯啊？」相較於博群不經意間所流露出的慌張，傅佳筠的態度則顯得落落大方了，一雙美目笑笑的不著痕跡地正打量著沁怡。

「不，我只是博群的朋友，我們在大學時認識的，也算是學長學妹。」沁怡站起身，伸手向傅佳筠，「妳好，我叫方沁怡。」

傅佳筠笑開了，立刻伸手回握，「我叫傅佳筠，我是博群的前同事，並且也是前女友。」

沁怡一怔，微微張開的嘴才正要說些什麼時，博群卻先開口了，「佳筠我被妳甩掉的事情，並沒有必要告訴沁怡吧。」他有些無奈地笑了。

傅佳筠微微揚眉，眼波流轉間幾分詫異，而後她忽然笑了起來，「好，不說你壞話了，不過你欠我一頓飯，我的手機號碼沒有換，知道了吧？」

「OK。」博群微點頭，嘴角微揚的弧度似笑非笑。

傅佳筠離開後，博群跟沁怡之間忽然陷入了一陣沉默。沁怡覺得有股暈眩感揮之不去，她想自己的心情很複雜，有驚訝有失落還有困惑，那大概就叫做莫名奇妙吧。

「沒事吧？」博群率先打破了沉默。

「沒事沒事！」沁怡一抬眼，連忙搖搖手，「我只是有點驚訝而已，我沒想到你之前的女朋友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

「傅小姐的個性感覺起來比較外向，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類型是像欣卉那樣，溫柔斯文居家型的女生呢。」沁怡扯扯唇，笑了起來。

「嗯……其實我跟她在一起時，很多人都很意外，尤其公司裡的同事，大家都說跌破眼鏡，所以分手時，反而是理所當然了。」

「那你呢？覺得理所當然的人應該不是你吧。」

「我覺得……」托著下巴，博群沉吟了起來，「心情很複雜。」

「為什麼？」沁怡繼續問。　

「除了難過之外，好像也有點內疚。」博群搔著下巴，彷彿回想似的，「佳筠曾告訴我，我會和她在一起，不過就是為了贖罪而已。」

「贖罪？你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了嗎？」沁怡不禁有納悶，但仍舊微微一笑，「不過你跟她在一起時應該很高興吧？你向來是對感情謹慎的人，我想你們會在一起一定是因為互相喜歡，而且我剛剛看你們的互動……我想，所謂好聚好散應該就是指你們這樣的狀態。」

你們會在一起一定是因為互相喜歡……。博群不禁有些恍惚了，心思驀地飄得遠，縱使沒回首，卻又是記憶裡的事、情感、話語。

我覺得我們應該會很合得來，你覺得呢？

妳確定？

試試不就知道了？

和佳筠成為男女朋友是三年前的事了，即使是到了今天，博群偶爾還是會想起佳筠當時自信滿滿的笑臉。

傅佳筠這人有著堅定的意志，可以爽利大聲說話卻又不會令人覺得刺耳，是個容易令人感覺舒服的人。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當時自己對佳筠應該是欣賞的喜歡多於愛，佳筠對自己或許也是；因此交往的過程雖然平順，但最後他們還是決定不做情人了。

然而當再一次、一次一次地想起時，他並不會感覺哀傷或難過等等惆悵的情緒，即使不清楚愛情何時來了，何時又走了，但真的覺得幸福，沒有後悔，能跟那一個人相遇真是太好了。

「博群？」沁怡眨著眼，瞅著博群不自覺沉思起的瞳仁。

「我沒事，不小心發呆一下而已。」博群笑了笑，感覺胸口似乎有些情緒在激盪，他想自己真是幸福。

「你們還常聯絡嗎？你跟傅小姐？」

「工作上還是有的，跟她合作很愉快，她可是很精明能幹的一個人呢。」

沁怡點點頭，唇輕抿著，一下子又沉默了。真的是莫名其妙，她竟覺得胸口處壓著一股揮不去的煩悶感。

博群收起笑容了。那自然是因為注意到沁怡的異狀，但他不知道是該埋怨佳筠？還是要追根究底自己的感情事？

「沁怡……」才剛開口而已，手機卻響了起來。他向沁怡露出個有些歉疚的微笑，然後低下頭，察看著手機的螢幕。突然，他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到外面去一下。」

「嗯，沒關係。」

看著博群離開的身影，沁怡輕輕地呼了口氣。她覺得頭昏腦脹，腦袋裡的思緒呈現亂七八糟的狀態，煩悶的主因是她不明白該如何消化傅佳筠的出現所帶給自己的震驚。

她與博群相識得早，當初自己又曾一廂情願地單戀著，所以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博群對欣卉的感情是一往情深，並且倘若沒有當初自己的先行示好，或許今天欣卉要嫁的人該是博群才是。記得她跟博群的衝突沒多久後，欣卉就和哲凡在一起了，而欣卉知道博群喜歡她嗎？答案是肯定的，但當時這兩個人卻都顧忌著自己，於是誰也沒開口誰也沒表達，曖昧不清的情感在哲凡表態後，便畫下了句點。

後來哲凡畢業後便先行返家準備去當兵，在兩地相思下，欣卉跟哲凡的感情慢慢轉淡，之後哲凡入伍沒多久，兩人就傳出了分手的消息。而同時間，博群考上了她們學校的研究所，她不是沒長眼的人，自然看得出來博群對欣卉仍有眷戀，因此之後當她在校園裡撞見博群與欣卉手牽著手並肩而行的模樣時，她竟是一點也不驚訝。

她記住那模樣，甚至記得太深了，她以為博群會喜歡欣卉一輩子，而她就用這樣的結論來克制自己。只是情意可以壓仰，痛楚的知覺卻未曾麻痺，即使痛的理由是可悲又可笑。她一直都沒有習慣，看見博群時仍會心跳，亦會因為見著他與欣卉的濃情蜜意而心酸。她終於明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單戀使得她的生理與心理始終無法協調。

如此突兀的情感成了心上一點點些微的疼，總在心臟跳動時提醒自己，好像魔咒那樣，她知道自己還是喜歡博群，每見一次就會多喜歡一點，明明知道自己從不在他眼中，但喜歡就是喜歡，她著魔了。

那麼如今呢？都要六年的時光了，她還喜歡嗎？在她看見傅佳筠的出現後，好多年前她暗戀博群未果的無助感，竟在剛才像浪潮一般舖天蓋地的襲來了。

很悲哀，她感覺無助、感覺煩悶，而原因，事實上已昭然若揭。原來她以為張博群喜歡的人就是要像葛欣卉那般溫柔貼心，而方沁怡是永遠都無法成為那樣的人，所以她選擇死心。只是傅佳筠卻並非欣卉那類型的人，甚至搞不好還與自己相近了些，因此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時間的經過令博群改變了？還是她跟博群之間注定就是沒有緣分？倘若她能找出答案，或許便能明白愛情之弔詭。只是她不想後悔不想難過更不想遺憾，畢竟是她自己選擇邁開步伐離開，若還能有什麼要令她依依不捨，也許不過就是青春的殘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