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lkin

假日的麥當勞用餐人數極多，才一進門我便被排隊的人潮嚇得直在心裡打退堂鼓。

「欸，茂谷男……」我拉拉茂谷男的袖子，「人好多喔……我們換別家好了……」

「沒關係，妳先上去找位子，我在這邊排隊。」茂谷男對我笑了笑。

我看了下排隊的人潮，心底還是很猶豫。

「沒關係啦。」茂谷男推著我到樓梯口，「妳快點上去，搞不好我們就剛好找到位子了。」

「那……我先去找位子囉……」扁了扁嘴，我還是轉身上樓了。新竹火車站附近的勞當勞只有兩家，最靠近火車站的這家，每次假日時總是一堆人。

走上二樓，果然不出所料的，所有的位置都被坐滿了。一旁附設的遊樂區裡，小朋友一邊叫喊一邊跑跑跳跳，我想走上三樓的樓梯，可是面前總有不識相的小朋友從遊樂區衝出來阻礙我的去路。

奇怪？這樣跑來跑去吼來吼去是有什麼好玩的？

「小朋友，借過一下喔……」聽見自己幾乎是捏著嗓子假裝和藹可親的聲音，我的雞皮疙瘩也快要起來了。

「遙久……」

耶？是我的錯覺嗎？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很久都沒有人這樣喊的名字。

「遙久！」

當我還在發愣時，我又聽見了第二聲。一瞬間，我有股莫名想哭泣的感覺。其實聽著叫我的稱謂就可以分辨這個人和我有什麼關係；會叫我小桔的只有若熙，叫我桔子的是有點熟又不太熟的，會叫成橘子的則是眼中只有若熙的豬頭男，而我的老爸老媽總是喊我遙遙；至於遙久……深深吸口氣，我轉頭張望著聲音的來源。

「葉遙久，好久不見了。」樓梯旁有個高瘦男生正對我笑著。那男生皮膚白白的，帶著細邊的眼鏡看起來乾淨斯文，笑起來時眼睛彷彿瞇成一條線。

記憶中，曾經有個人這樣叫我，並且也這樣對我笑。而我令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說——

『遙久，我不跑了。這件背號送妳，記得替我收好……』

麥當麥裡依然人聲鼎沸，但我腦中的思緒卻突然停格。望著那男生，我怔怔地，一句也說不出口，就好像當時我在操場接過那件背號時一樣。

「忘記我啦？遙久。」那男生還是笑瞇瞇的，「我是——」

「學長，宏啟學長。」我輕輕地接下話。劉宏啟是大我兩屆的國中學長，也是當時我田徑隊的學長，他在畢業典禮的前一天將他的背號送給了我。

「我還以為妳忘記我了。」宏啟學長輕快地說著。

我看著學長，眨了下眼。「學長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我有點認不出來……」

「有嗎？」 宏啟學長笑了笑。

「學長變斯文了，也變白了。」以前學長每天都要練跑，所以在我印象裡，學長一直都是一身黝黑皮膚很健康的模樣。沒想到三年多過後，當初的運動健將竟成了斯文書生，簡直可說是判若兩人。

「呵呵……聽妳這樣講，我好像變成白斬雞了……」宏啟學長呵呵笑著，「對了，妳自己一個人來麥當勞啊？」

我搖搖頭。「沒有。我朋友在底下排隊，我先上來找位子，可是人好多喔。」

「那要不要坐我的位子？我就坐那邊。」宏啟學長指著窗邊一個兩人份的座位，桌子還放著一杯可樂，以及一本攤開的書。

「可是……學長？」

宏啟學長笑笑地轉身走向自己的位子，然後向我招手，示意我跟上前。

「沒關係，反正我要走了。我早上在這裡看書，可是現在太吵了，我要回學校圖書館。」

「喔。」我點點頭，看著學長走到位子旁，然後闔起桌上的書本，並且將原子筆收進筆袋。

「遙久現在是高二吧？」宏啟學長一邊收拾一邊和我說話。

「嗯。我在M中。」

「那不錯啊。我去年考上C大，所以還是留在新竹。妳猜我唸什麼系？」

唸什麼系啊？我打量著學長，但心裡卻還是沒答案。「我不知道。」我對學長的印象始終都停留在三年前。

「我念外文喔！」宏啟學長抬起頭，笑瞇瞇地望著我。

「外文？」我愣愣地重覆。我覺得宏啟學長真的很適用男大十八變這句話。

「看妳這麼驚訝真好玩！」宏啟學長又笑了，很高興的樣子。

眨眨眼，我乾笑兩聲，有點感覺自己好像成了玩具什麼的了。

「遙久，妳剛剛說在樓下排隊的朋友是妳男朋友嗎？」

我搖搖頭。「不是。」奇怪，學長怎麼這樣問？

「這樣喔……」宏啟學長輕輕應著，手拿起背包，慢慢將書本和筆袋收起去。本來他要拉上拉鍊的，但卻又停下動作，把收起去的筆袋又拿來了出來。「遙久……」他輕輕喚著我。

「嗯？」學長的舉動令我很困惑。

「手伸出來。」宏啟學長抬起頭笑笑地看著我。

我依言伸出手，學長拉開筆袋拿了一隻黑筆，然後抓住我的手，在我的手上寫了起來。

「學長？」原子筆在手掌上細細劃著，我覺得好癢好想笑，忍不住就皺起了眉。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妳呢？」

「我沒有手機。」我扁扁嘴，就算是宏啟學長也不可以在我手上亂寫字的！

「遙久，妳生氣了嗎？」宏啟學長藏在鏡片後頭的眼神好溫柔，有種和茂谷男一樣亮亮的光芒，但卻又比茂谷男柔和些。

本來還有點生氣，可是看見學長亮亮的眸光，我又突然覺得好像沒大不了了。輕輕收攏了手掌，學長的手機號碼便藏在我的掌心裡。手上刺刺的感覺還沒有完全消失，我笑了笑，「我沒有生氣，我真的沒有手機。反正又不是什麼大忙人，我辦手機做什麼？」

「那家裡電話方便嗎？」宏啟學長又問。

「就——」咦？我這麼老實說幹嘛？停頓了下，我反問學長：「學長問我電話要幹嘛？」

宏啟學長笑嘻嘻的，「當然是要找妳出來吃飯、逛街、聊天啊！好不好？」

「好……好啊。」我囁嚅著。莫名的，竟感覺臉上一陣熱。「那學長你抄一下，5328418。」

「謝了。」道了聲謝，宏啟學長拿出他的書本，在空白處寫上了電話。

我看著掌心裡的號碼，總覺得莫名亢奮，就像熬夜熬過頭還去考試一樣，一切都感覺不真實。

「那我先回走囉。」宏啟學長背起背包，笑著朝我搖搖手。「拜拜！」

「拜拜！學長。」

我看著學長離開的身影，斜背著背包大步邁開，就好像當年學長離開學校一樣。這時茂谷男也拿著餐盤上來了，他在樓梯口張望了下，正好與學長錯身而過，我對茂谷男招手。

「在這裡！」我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