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的,一天早晨醒來,他發覺對一切都陌生,他知道他在這裡,但卻不知道任何關於自己的事情。

他坐在床上發呆了很久,直到感覺飢餓。然後電話響起,他又呆了一下,重覆看著室內的擺設,他不確定電話在哪裡。最後鈴聲結束,直接轉入答錄機,他終於知道自己的名字,他猜想應該是。

『我是徐澋漠,我現在不在家,麻煩請在嗶一聲後,留下你的姓名跟電話,我會儘快跟你聯絡的。』

「徐澋漠?」他跟著唸了唸。對,沒錯,是一樣的聲音,他叫徐澋漠。那這裡是他的家囉?

下一秒鐘,一個男人從答錄機傳了出來。

『阿漠,你在家吧!你該不會又睡死了吧?放假也不是這樣放的,快點來公司,老總很想你呢!待會見!』

男人的聲音很有朝氣,會是他的朋友嗎?原本很茫然的心,似乎溫暖了些。只不過——

「啊!」他急急忙忙跳下床,開始在偌大的臥室轉來轉去找尋著電話,他忘了,他應該和那男人說一下他的處境才是的。

他忘了?這麼一個驚覺,他又沮喪坐回床沿,他不是已經什麼都忘了嗎?忍不住他苦笑了下,接著他抹抹臉希望自己振作些。

肚子依然咕嚕咕嚕叫個不停,他沒有忘記自己很餓的事情,而飢餓莫名令他感覺安心,他終於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

站起身,他想他得先走出這房間,忽地他感覺自己踢到某樣東西。他低下頭,那是電話線,然後他又彎下腰,發覺那電話線一路延伸到床底。最後,他趴在地下,終於發現電話在哪裡。原來在他的床底下,不過因為被床單遮住了,所以一開始他沒發現。

那接下來他要怎麼辦呢?打110求救嗎?他搔搔下巴笑了,他還記得110,這是件好事。

驀地,電話又響了。這次他想也不想地便接了起來。

『阿漠!你還沒起床啊?』那是和剛才同樣的聲音。

「呃,請問你是……」

『阿漠你睡呆?』電話那頭又是霹靂叭啦地,『美利的人已經到會議室了,給你五分鐘,你快點過來!』

「呃……對不起……」他腦中很混亂的,對不起是他唯一想到的開場白。

『阿漠?』

「我……忘記你是誰了,不過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阿漠,你睡昏頭啦?這一點也不好笑喔……』說著,那男人還嘿嘿了兩聲,好像在諷刺他一樣。

他搔搔頭,「對不起,我真的忘記了。我不記得你,也不記得我……嗯,總之就是什麼都忘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雜訊聲傳來,他舔舔唇,感覺口乾舌躁的。

『阿漠,今天不是愚人節,別跟我開玩笑。』匡地一聲,男人掛斷了電話。

聽著嘟嘟的迴聲,他有點想發笑,只是下一刻又有很憂鬱的感覺襲來。他什麼都不記得了,雖然好像還有人知道他,但他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會是在做夢嗎?做一個希望忘記一切的夢?

肚子的咕嚕聲又傳來了,他覺得已經餓到有點難受。摸摸肚子,他開始不太喜歡這個夢。

放下電話,他站起身,決定走出這房間,去找點食物。他不想連做夢都做得這樣悲慘,飢餓令他頭昏目眩著,記不記得已經不重要。

走出臥室,正對著的便是客廳。他張望了下,客廳旁有放置一個屏風,剛好隔出飯廳,接著便是半開放的廚房。客廳裡非常乾淨整潔,茶几上放著一份摺疊起來的報紙,他走過去翻了下報紙。

「四月一日……」愚人節嗎?他搔搔頭。抬起頭,他正好看見掛在牆上的日曆,上頭的日期是四月一日,並且寫著休假結束。

他歪著頭,忽地想起那通電話。那人是說自己休假結束了吧?那麼今天是四月二日?他繞過茶几走向日曆,望著白底黑字的紙,下意識地他伸出手,下一秒鐘便撕出四月一日的日期。這動作真的很熟悉,是不是他其實每一天都這麼做呢?

然而腦中空盪盪的,他無法再想得更多,撕下的日曆紙他隨手就放在櫃子上。咖啡色的木頭櫃上,放著水藍透明的琉璃花瓶,而花瓶下壓的紙似乎正是日曆。

「是這樣嗎?」他眨下眼,拿起花瓶,把摺成對半的四月一日也壓在花瓶下。

為什麼這麼好的花瓶卻拿來壓日歷紙呢?望著花瓶,他很困惑,只不過注視著那水藍的琉璃太久後,他卻又覺得哀傷了,一股莫名的哀傷。

於是才剛浮現心頭的困惑,不到幾秒鐘也就消失了。瞧著日曆紙,他感覺這樣做很好,而且如果他當場丟掉這個花瓶應該會更好。

「唉……不想了不想了……」喃喃著,他搖搖頭,轉過身下一步便走進屏風後頭的廚房。

沒錯,他很餓。這是現在最重要的事了。

走進廚房,流理台與瓦斯爐都是光潔著,沒有一絲髒亂,乾淨的程度似乎被刻意整理過。他不由得怔了怔,他……他這個人是不是不常用廚房?

流理台上方有個小窗戶,早晨的光亮透過窗灑落在不銹鋼製的流理台上,這景像在他眼裡有些朦朦,像夢中情景的氣味,他做過這樣的夢嗎?

若有所思、若有所失,他深深呼吸,覺得有些暈眩了。

搖搖頭,他轉過身,眼光朝向深綠色的冰箱。對,他不能忘記那件事,他餓極了。

打開冰箱,一陣涼意襲來,但他的眼前沒有食物,或者說沒有可以稱為食物的東西存在。

「你是要餓死我嗎?」看著僅有果醬、砂糖存在的冰箱,他忍不住失笑,只不過下一刻他想到自己說的話,突然又難過了起來。

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呢。對於自己生活在這空間裡。

他在這裡醒來,然後聽見自己的名字,撕去日曆,剛才還想丟掉琉璃瓶,但他的心還是一點漣漪也不曾波動。

就是小石子掉進枯井也會叮咚一聲,他空空的腦袋該不會得撞牆才會響吧?

關上冰箱門,他抱著頭,悶悶坐到在地上。磁磚冰涼涼的,他只穿著四角褲,雞皮疙瘩瞬間爬上身,然而他無法再清醒一些。

為什麼他要醒來呢?非常沮喪,他感覺沮喪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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