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lkin

晚餐的火鍋是學弟請客的，那是在用餐時一個坐在我的對面，與我目光相接時會靦腆一笑的男孩。葉弘辰，才大一要升大二，剛滿十九歲沒多久確實是個男孩。

我們五個人吃吃喝喝了兩三個小時後，其中一個學弟劉皓銘忽然提議要去旗津吃海之冰，皓銘喜歡熱鬧，每次吃飯負責四處吆喝的人就是他，接著他跟明芬便開始打電話四處找人。

「小那學姊妳要不要去？」弘辰突然開口問我。

「你們車不夠吧？而且我還要找專題的資料。」我說。

「夠啦。」靜琛拍拍我的肩，笑了笑，「我要回研究室，沒有要去。」

我也對靜琛笑了。「就算多一台車，海之冰對我也沒什麼魅力。我先把鍋子拿下去洗，不然等你們回來後，蟑螂老鼠都要出來覓食了。」

靜琛沒再說話，但倒是替我將待洗的碗筷也一起拿到樓下廚房。

先把鍋裡的殘渣都倒掉後，我將鍋子放在水槽裡，扭開水龍頭開始清洗。

靜琛站在一旁，還是沒離開，靜琛的女友可玲昨天回家了，我想他大概很無聊。一邊刷洗鍋子，我思考著該要和他聊什麼。

當然，我和靜琛認識的時間並不算短，並且靜琛也是健談的人，我和他常常一聊就是話頭停不下來，然而靜琛的另一個身份叫做別人的男友。失戀之後，我便特別注意要小心。移情作用這種東西，常常是傷人更傷己。

「妳這樣我真不好意思。」靜琛先開口了，笑笑的，「到你們這邊吃一頓免費了，現在還都讓妳自己一個人整理善後。」

「又沒關係，我也是吃免費的啊，而且本來我就沒忙到什麼。」

「欸，我們都是托妳的福。」靜琛的話語很輕，幾乎要淹沒在水聲中，我連忙轉緊水龍頭。

「托我的福？什麼意思？」

「看今天誰請客囉。」靜琛聳肩。

「今天不是弘辰請客嗎？」我越聽越迷惑了。

「對啊，就是這樣啊。」靜琛忽然笑了起來。

「你要說什麼啊？」我忍不住狐疑。

「小那。」靜琛定定看著我，「妳好了嗎？」

好了嗎？我想我懂了。

「我不知道。」我垂下眸光，繼續用菜瓜布用力刷著鍋子。「我想我現在根本不敢確定吧。」

我，一個明明活著，但卻對生活逐漸失去知覺的人。

靜琛沉默了好半晌，這時在樓梯間忽然響起了啪答啪答的腳步聲。

「小那妳真的不去啊？」明芬走進廚房問道。

「我不去，你們去就好了。」我微笑地答。

「那拜拜囉。」

「嗯，你們騎車要記得小心。」

匡的一聲響起，他們帶上大門，騎車出門了。

「欸，小那。」靜琛開口了。

「嗯？」

「沒關係啦，慢慢來囉。」靜琛揚起唇，「弘辰還是小孩子，諒他也不會怎樣。」

我搖搖頭，笑了起來。「唉，我老覺得你是在講一件很奇怪的事。」

很奇怪呢。我跟弘辰其實不算很熟，只因為都是同聲部的，即使他不歸我帶，但有看見他在練習時，仍然或多或少會過去指導一下。不過我跟他之間，也就僅止於此了，我對他的印象更只停留在一名有禮貌的學弟。

弘辰很有禮貌的，他叫我總是，小那學姊。我是覺得有些生硬，但他若叫得順口，自然也得隨他高興。所以我是怎麼都無法聯想，靜琛所說的托福，這實在是一點徵兆也沒有。

「是弘辰自己講的嗎？」我問靜琛，「對了，該不會大家都知道了吧？」

「那小子自己跑去跟皓銘商量的，那妳覺得應該有多少人知道了？」靜琛露出微笑。

皓銘不只愛熱鬧，而且還愛八卦，嘴裡藏不住秘密就是指他那種人。「我想，應該暑假沒回家的人都知道了。」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現在是什麼情形？」

「皓銘說要幫弘辰。」

「那傢伙真是惟恐天下不亂。」皺起眉，我不由得罵了一句。

「他也是關心妳。雖然妳最近看起來有好一點了，可是妳啊……實在很難讓人不擔心，如果說弘辰是真心待妳，其實我想他也是值得考慮的。」

「所以你也要幫？」

「不，我只想幫妳。」靜琛微微一笑，「妳想要怎樣才是最重要的，不然我也不會來告訴妳。欸，妳可別說是我講的。」

「我知道了，反正就繼續裝傻嘛。」我淡淡地說。

「不會吧？」靜琛挑高眉，有些誇張的語氣，「看來那小子已經確定出局了嘛。」

「什麼出局？我根本沒注意到他有走進場內好不好？」話一說完，我跟靜琛同時都笑了起來。

我想，殘忍的從不是愛情，而是人。

洗好鍋子碗筷後，我跟靜琛一起出門，他要去研究室，我要去書局，我們就順學校前面的那一條路。

「小那，今天幾號啊？」靜琛在學校對面的租書店前突然停下腳步。

「今天是七月二十三號，你忘記還書了嗎？」

「啊！」靜琛慘叫了聲，「小那妳等我一下。」

「靜琛？」我看見他匆匆跑進租書店旁的麵包店。

不到一分鐘後，靜琛出來了，手裡還拎著一個小紙盒。

「生日快樂！」他將小紙盒遞給我，「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妳生日要到了，要記得買個什麼給妳，沒想到真的到了，我竟然又忘了。」

「欸，沒記得又不會怎樣。」我笑了笑，眼眶竟是一陣溫熱。

「我走囉，拜拜！」趁著號誌燈變綠，靜琛趕緊越過馬路，我佇立馬路旁直到靜琛的身影走進校園裡我再也看不見，這才拎著紙盒慢慢走向書局。

我的二十一歲生日，第一個祝賀我生日快樂的人是一名從未謀面的網友，而第二個則是認識、傾慕三年名草有主的學長。走向書局的途中，我忽然掏出放在褲袋裡的手機，我是想要確認什麼，然而手機螢幕沒有任何變化，一片漆黑。

到底我是還在期待什麼呢？我明白了，我真的還沒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