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lkin

上了高中後，我和阿樂第一次不再當同班同學。即使知道這是必然的發展，然而當新生訓練的首日我自己一個人坐在沒有任何人認識的教室裡時，我仍然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很迅速的就猛地意識到，將來的分離一定也是必然的。

「果果，有人在外面等妳，那是妳男朋友嗎？」放學後，坐我後座的同學在經過我身邊時拍拍我的肩，朝我一臉曖昧的笑。

「有人？」我對同學眨眨眼。

「那裡啊。」她指著走廊。

藝術科的學生大多是女孩子，而那一個短髮濃眉大眼的男生獨自一人就站在一群來來往往的女孩子身後，真的是好顯眼。

其實我根本是不用疑惑的，因為會等待我的，始終都只有那一個人而已。

阿樂。

「那是我鄰居。」我對同學笑了笑，「我回去了，拜拜。」

那時我的心情真的是很難形容，大概就像是迷路的小孩忽然看見回家的路吧，既安心又雀躍。

當我走出教室時，我也可以感覺阿樂在看見我的那一瞬間似乎是鬆了口氣。我不知道青春期的男生是不是都會在面對女孩子時特別靦腆、尷尬，不過阿樂是真的不太會和女孩子相處，而我是例外中的例外，因為他好像從沒有把我當成女孩子過。

「你怎麼來了？」我問他。

他抓抓頭髮，有些訕訕。「先下去吧，喔……連妳們這邊的老師也一直盯著我看。」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害羞囉？」

「是太恐怖了好不好？」說著，他別過頭。

我們邊走邊說話，一路上確實不少女孩子都朝我們，或者該說是阿樂，她們幾乎都多看了阿樂一眼。

「你怎麼這樣……」我往阿樂肩上輕輕打了一下，「好多人都說我們這一屆很多女生很漂亮，你幹嘛還一副被怎樣的表情？」

「那我受寵若驚好不好？」他小聲咕噥著。

「這麼不高興幹嘛？」忍不住我鼓起臉頰。被多看幾眼又不會少一塊肉。「那你不要來嘛，又不是我強迫你來的……」

「妳在碎碎唸什麼東西？」他忽然轉過頭，「呃啊，妳幹嘛學河豚？」

好、討、厭！。我不說話，死命瞪著他。

他抓抓頭髮。「跟妳沒有關係啦，是西瓜，大西瓜！我又跟他同班了……」

「那個大西瓜？」國中同班的西瓜嗎？

「不然還有哪一個？多虧他的大嘴巴，現在全班跟學長班的人都知道我外號叫芭樂了。」

「那有什麼不好？」我眨眨眼。其實我知道哪裡不好，但火上加油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我還不是一樣被叫果果，而且你也是這樣叫我啊。」

「不一樣。妳那個外號根本就是小名了，而且……」他頓了頓，似乎一時間想不出來要說什麼，「妳比較可愛。」

可愛唷。我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改叫你樂樂啊。」

「果果……」阿樂說話的聲音很輕，濃眉微微揚起，「妳是想要我掐死妳嗎？」

「不，我只是想讓你了解兩權相害取其輕的道理而已。」我瞇眼笑了。

「一點都不輕。」他幾乎要咬牙切齒。

「哪有這麼慘？而且你還可以跟認識的人同班耶，我覺得好好。」

「妳很想跟西瓜同班嗎？」

「啊？」我沒這樣講吧。「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對啦。」阿樂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你對什麼對？你幹嘛曲解我的意思？」皺起眉，我往他肩上打了一下。

「這箇中心酸妳是不會了解的。妳知道他今天上台自我介紹說什麼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這個番仔。普通科跟藝術科的教室在不同棟耶！

「他竟然跟全班說，『我跟那個林柏樂是國中同學，他的外號叫芭樂，我叫西瓜，我們是芭樂西瓜好兄弟，以後大家這樣叫就可以了！』王八，誰跟他芭樂西瓜哥倆好！」阿樂忽地轉過頭，他惡狠狠瞪著我，「妳要笑就笑，不要給我憋！」

「噗哈哈哈——」我抱緊書包很沒形象地開始大笑了。

其實我覺得好笑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大西瓜把阿樂外號抖出來，而是覺得阿樂一直很在意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

好個芭樂，外硬內軟呢。

當我大笑時，他一直都沒有說話，但也沒有離開，就站在我身旁等我笑完。當我收起最後的笑意時，我才發現他的臉上竟是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你不氣啦？」

他搔搔臉，說出了很欠扁的話：「看到妳笑得好像跟瘋子一樣，我忽然就覺得沒什麼好生氣了。」

瘋子？若我因此就生氣了，那還真的是顯得太過大驚小怪，可是——我笑不出來。

「我看你絕對又要被叫三年的芭樂了，你就繼續芭樂下去吧。」我張大眼望著他。

「妳在詛咒我嗎？」

「我在提醒你。」

阿樂手摸著脖子後方，歪過頭。「開個玩笑而已嘛，我都讓妳笑成這樣子了……」

「是你叫我要笑就笑不要憋的。」

「好啦……」他的語氣放軟了，陪笑著，「是我不對，是我欠人家笑……」

他刻意的語氣又讓我笑了出來，真是好氣又好笑。「幹嘛這樣講？」

「沒事沒事。」他擺手，還是笑笑的。

「好怪唷你。」

「我都說沒事了，妳又在想什麼？」

我瞅著他，「你這叫暴風雨前的寧靜。」

「傻瓜。」他輕輕笑了，然後我看見他的眼神忽然飄遠了，就望著不遠處的一個女生。

一個長髮及肩，笑起來很溫柔的一個女生。

那之後又過了半年多，我才從阿樂的口中得知，那個女生叫做游慧蓁，是大我跟阿樂一屆的學姊。